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，實在太多，而且每一件，對衛易的沖擊，都出乎意料的大。

從留川河上的拼死一戰，到離景原和樂桓的身份，再到他打算遠遁東海，最後到了宋家後，又知道了這麽多的足以讓他傻掉的消息。

衛易覺得，自己需要冷靜一下，好好整理一下思路。

“那小丫頭，能夠在宋家的那座秘境裏，得到落霞島的某種傳承，這事倒是沒什麽稀奇的。類似的事情，很多大門派都做過，我天玄山當年也一樣。”

“很多一流門派，甚至幾家聖地門派，都會向修真界各地，播撒一些自家的傳承；，以待所謂的有緣人。所以，坊間那些機緣巧合，得了某種傳承然後一飛沖天的事情，雖然可能性極小，但也不是沒有可能。”

“之所以這樣，當然不是那些大門派吃飽了撐的，或者覺得自家傳承很多。這其實不過是各大宗門，為了收攏自家氣數的一種手段而已。”

“太細致的，很難跟你解釋明白。你大致可以理解為，這些遺留在外的傳承，若想拿到手，條件也是非常苛刻的，也就是所謂的有緣者得之。這所謂的有緣之人嘛，其實大半都是自己氣運雄厚之人。將這些人收入門中，也等於是變相的在增加宗門氣數了。”

讓素這麽一解釋，衛易倒是想明白了，而且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：之前那個年輕的圓臺寺禪修恒秀，似乎也是看中了少女身上的氣數，才想要和少女結下一個所謂的善緣。

所謂氣運，其實可以理解為運氣濃厚到一定程度後的某種表象，這是素的原話。影響氣運的事情很多，比如謝弦歌的那個老爹，身份不俗，自然也就給少女自身憑空增加了許多運氣。這些事情，除了少數天機士能夠弄明白，一般人是搞不懂的。

“不管怎麽說，既然對她是件好事，那自然也就沒問題了。”

衛易倒是不反對去天南。實際上，對他來說，不管是去天南，還是去東海，其實都是一樣的。

素先前希望他去東海，因為到了東海，有天玄山修士的庇護；離景原希望他的瀟湘，因為到了瀟湘之後，他亦能庇護衛易，就連先前拉著衛易樂桓結拜，也未嘗沒有幫衛易增加力量的心思；而宋家希望衛易去天南，因為謝弦歌如今已是落霞島的真傳弟子了。

衛易突然覺得，自己眼下處境，好像也沒有想象的那麽糟。

至少，他可以去的地方，還是挺多的。

“我決定了。”

沿著山路，在走到謝弦歌的那座洞府之前，衛易忽然輕聲開口。

“我們去天南吧。”

……

留川河上的戰事，並沒有因為衛易的離開而停歇，反倒是因為那支妖族戰部被幾乎全殲，讓兩族戰況再次升級。

而留川河防線後，蒼靈府內局勢的波濤洶湧，也不會因為衛易做了什麽，而改變半分。

說到底，衛易雖然最近做了不少大事，但他終究只是個小人物罷了。

在這場影響天下走勢的大局中，連一滴水都算不上。

不過，衛易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，此刻在蒼靈城郊外，某座莊園內，與他毫不相幹的兩個人，卻正在決定著他的命運。

謝希年正襟危坐，對面坐著一名錦衣老人，頭發花白，似笑非笑的看著他。

五牙真人，譚陀。

兩江經略使麾下，僅有的兩位封號真人之一。

謝希年有些恍惚，饒是他如今位高權重，手中權柄在接下來幾個月內，更是會決定數座修煉界的局勢走向。可是當這位五牙真人，真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，他還是有些……有些不太敢相信。

因為這位五牙真人，實在是成名太早，兇名太盛！

到了封號真人這個層次，放眼整個修真界，其實也沒多少人。而到了謝希年這個層次，更是清楚知道，其實整座修真界內，封號真人的數量，也不過才三百人左右。這個數量，恐怕要比修真界潛藏的那些返虛期還要少。

這當然不是說，封號真人就比返虛期更加強大。事實上，即便是這些擁有各自封號的周天境極限強者，未來修為能夠再進一步，和塵同光直入返虛的，十個人裏面也就四個左右。不過相較之下，周天境只有五百年壽元，進階周天境後，將修為提升到周天境極限，又需要小兩百年的時間。在成就封號真人後，還能活多長時間，可就不好說了。

而返虛期，則有近千年的壽元。

正是壽元的差距，讓修真界內的返虛期高手，數量反倒要比封號真人更多一些。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，返虛期修者受天道壓制，不可插手世俗。如眼下的兩族大戰，已經達到如此慘烈的地步，可那些返虛期的真君或是妖王，一樣無法真正出手。所以在很多時候，封號真人這個層次，才是最具影響力的。

而眼前這位五牙真人，被鹹安城受封為封號真人，已經有超過八十年的時間。在封號真人這個層次裏，一樣是兇名赫赫，戰績斐然。此人當年曾深入蠻荒，在妖族重重守衛下，斬殺過一位九階巔峰的妖尊，震驚一時。後來以那妖尊的五顆長牙為主材，煉制了一套威能強大至極的法寶，其封號也是由此而來。

封號真人，雖說都是周天境極限，但彼此之間，其實亦有高下之分。比如如今實力剛剛算邁入這個門檻的韓利，作為謝希年身邊最重要的戰力依仗，雖然本身實力已經達到了封號真人的水平，但卻還沒來得及被鹹安城方面授予封號。自身實力嘛，比起這位五牙真人來說，也是要稍遜一籌的。當然，如果真是動起手的話，這裏是他們的主場，有周圍戰部和其他周天境高手助陣，還是韓利勝算更多些。

但若是真打起來，如此近的距離，謝希年肯定是必死無疑了。

當然，謝希年也知道，對方無論如何，都不可能對他出手就是了。他如今身份特殊，若是這位五牙真人，真的敢對他出手，那以後也就別想活命了，經略使府也救不了他。不過，對方給他帶來的這種強大的壓迫感，還是讓他心有忌憚。

當年他不過只是一名逃難來的底層莽修，不過是聞道院裏最不起眼的一個普通學子，何曾想過，短短十幾年後，自己便有足夠的資格，和這位五牙真人對面而坐，甚至讓對方都不得不稍稍低頭？

“老夫今日來，不是來向你示威的，更不可能是來取你性命的。”

“老夫甚至可以告訴你，經略使府的底線在哪裏？兩江界城那邊的幾個大家族，他們的底線又在哪裏。說句實在話，如今這場大戰，雖然打得如火如荼。但在老夫看來，其實本就是個很沒意思的買賣。老夫我從一開始，就覺得這條雲道，最後肯定是能建成的，區別只在於，鹹安城要付出多少代價罷了。”

“所以，老夫我今天過來，也不是代表著經略使府而來，更不是代表界內幾個門派。”

“老夫只代表經略使費庸一人而已。”

聽得出來，在這位五牙真人口中，對那位權傾兩江的經略使費庸，談不上有多少尊敬。這其實也不奇怪，到了封號真人這個層次，自身已經近乎超凡脫俗。天地之大，沒有什麽地方是去不了的，也少有什麽人能約束他。至於說在經略使府麾下效力，也不過是雙方達成的某種買賣，各取所需罷了。

“費庸只有一個要求，就是必須要殺掉這些姓衛的小家夥。”

“雲道一事，是公事。大家屁股既然不坐在一張板凳上，各有所想，各有所需，這沒什麽奇怪的。但我剛剛說的這件事，卻是私怨。”

這位五牙真人說完之後，卻是不再說話，似乎是有意讓謝希年仔細思考。

該說的，都已經說完了。

今天這位五牙真人上門，原本其實是讓謝希年大吃一驚的。畢竟，眼下這個節骨眼，封號真人這等存在露面，背後蘊含的深意實在太多。在見面之前，謝希年曾經想過二十種以上的可能。但他唯獨沒想到，對方派一位封號真人上門，竟然只是為了告訴他，要取那個小子的性命。

那個姓衛的小子，他謝希年不喜歡歸不喜歡，甚至還幾次想下殺手。但是名義上，對方總是他的準女婿。如果就任憑對方這樣殺掉，於情於理，都不合適。對於謝希年自己的面子上來說，也不好看。

“只要謝巡察使願意配合我，我可以代表經略使府方面，做出一個承諾。”

這位兇名赫赫的五牙真人，忽然浮現出一抹真誠笑意，說道：“只要能殺掉這小子，雲道一事，經略使府將不會再插手，不會再制造任何麻煩。”

此話一出，別說謝希年，就連一直坐在旁邊的韓利，同樣臉色大變。

這個承諾的誘惑……可著實是不小啊！

謝希年眼神維瞇，腦子裏迅速閃過很多。論修為，他差了十萬八千裏，可要說論腦子的話，就是這位五牙真人更蠢一點了。

那又一上來就把底牌全亮出來的？

謝希年當然知道，這是對方想顯示誠意的一種做法。不過，通過這一點，他也看的出來，恐怕經略使府那邊，也是急於和雲道一事撇清關系。

既然雲道的建成，已經無法避免。那接下來，兩江本土勢力需要面對的，就是外來勢力的沖擊。這種時候，不管是兩江本土勢力，還是鹹安城方面，其實都很尷尬。鹹安城可以秋後算賬，等到雲道建成之後，拿一些曾經阻礙過雲道修建的本地勢力開刀，但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殺光。而兩江方面，也要面對這雲道建成後，如何與更近一步的鹹安城相處這個難題。

而作為兩江本土勢力代表的經略使府，這個時候，任何一個決定，無疑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思量許久後，謝希年終於縷清了各方面的關系脈絡，做出一副悲憫神情，嘆息一聲。

“既然他主動去刺殺費家公子，於情於理，我都該做點什麽。而且，經略使大人如此大義，願意在雲道一事上相助，謝某也是不勝感激。”

“那衛小子，自現在起，謝某不會在庇護他。”

“好！”

謝希年和這位五牙真人相視一笑，像是做成了某筆雙贏的買賣。

“既如此，我就不多做停留了。免得夜長夢多，讓那小子逃走。”這位五牙真人沖謝希年點了點頭後，走出屋子，一道遁光自莊園內升起，遠遁而去。

看著遠方天際的遁光殘影，沒來由的，謝希年有些莫名的情緒。

那個小子……終於要死了嗎？

用他的死，能換來經略使府不再插手雲道建造一事，那小子，也算死得其所了。

謝希年轉身，卻忽然看到臉色不太好看的韓利。

“就這麽把那小子給賣了？”韓利冷著臉問道：“這次，你總算能得償所願，借人家的刀，痛痛快快殺掉那小子了。”

“你有沒有想過，經略使府那邊，為什麽會這麽快的查到那小子頭上？”

“想過。”

謝希年沈聲道：“但這個問題沒有意義。這裏本就是兩江，堂堂一界經略使，如果在自己的地盤上，想查點什麽還查不出來，那反倒成笑話了。”

“所以，就有了這樁交易，你就這麽看著？”

作為離都十二院的供奉，韓利肯定會對謝希年的指示言聽計從，但從私人情感上，韓利其實並不喜歡謝希年這種行事方式。

“光看著……肯定不行啊！”

謝希年忽然燦爛一笑。

“我先前為了殺這小子，不是也做了很多準備嗎？這些準備，總不能浪費了不是？先前前線傳回情報，說那小子已經秘密潛回蒼靈城。而且我還通過一些渠道得知，那小子如今正在宋家。”

“既然人家經略使府都這麽有誠意了，我當然也得表現一下我的誠意。”

“得幫他們一下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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